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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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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仇

“有你事兒?你激動個屁!”

“呦,光準你這只□□精呱呱亂叫,不準本姑娘替天行道?”

身邊同學發出哈哈的笑聲,李洪江一拳頭砸在桌板上悶不作響。周海燕這個死了爹的欺負也就欺負了,錢多多的爸爸可是開夏利的,這年頭能有私家車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他爹媽就是普通老百姓惹這種人不是找死嗎?

不得不說李洪江還是很明白‘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個道理的。

周海燕對著錢女俠點了個讚,錢多多立刻得意的上躥下跳。

“海燕,我昨天給我爸打電話了,他周六飛機,問你什麽時候過去合適?”

“周天上午十點鐘?如果可以的話這個時間段最好,如果不可以麻煩幫我問問他上午什麽時候方便?”

“哎呀非要早上?我不知道那個時候起床沒?”錢多多想到周末的通天懶覺,只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高二年級是向高三過度的重要時期,每星期六都要上課,唯一輕松時間就是周天。

“一定要是上午嗎?下午行不行?”困覺大王錢多多在線發出祈求。

周海燕搖頭,不行,她需要錢愛國的幫助……越早越好,她也相信錢愛國一定會給她提供幫助。她與張芳芳之間的事情不盡早解決,她根本沒辦法全身心的投入到學習中。

汪春梅是高二三班的英語老師,從外語專業畢業分配到一中還不到半年時間,帶了三個班的課,還要過兩個月才能轉正。

這一次月考試卷是幾名老教師一起出的,主要難在聽力和完形填空,她整理了一下分數,準備和這次分數不錯以及成績下滑特別嚴重的同學分批次談話。

張安寧96分,付星94分,周海燕94分,李強90分,周瑜89分……

“汪老師,您找我?”周海燕走進二樓辦公室,看到埋頭改試卷的英語老師。還真別說,雖然汪老師年齡比她大了幾歲,但神態看起來和高中生相差不多。

“周海燕,聽說你這次考試遲到了十五分鐘?”汪春梅手裏的紅筆在試卷上頓了頓,擡頭打量面前女生,高高的,個頭和班上男生差不多,身上的校服洗得發白但幹凈整齊。

長得好看的孩子天生就招人喜歡,汪春美也不能免俗。但她對這個孩子幾乎沒有什麽印象,無他,周海燕平時實在太安靜了,在班裏沒有什麽存在感,成績不好也不壞,上課就老老實實地做筆記,是最容易被老師忽略的那一種學生。

“聽力題前幾道怎麽做的?”

“猜的。”周海燕大大方方的回道。

“那你猜得還挺準的。”汪春梅想笑,礙於自己老師的身份硬生生憋住了,“完形填空和選擇題全對,英語作文也是滿分,主要書寫還要再提高一下。”汪春美越看越滿意,“繼續努力!”

“好的,知道了老師!”

“回去上課吧。”

汪春梅再次看了看英語小作文,時態語法都正確,還用了許多高級詞匯以及課堂本中不曾出現的短語。

這孩子什麽時候進步這麽多,以前怎麽沒發現呢?

1990年A市的高考理科總分為710分,文科為640分,語文數學各120分,英語、物理、化學、地理、政治均為100分,理科多了一門生物總分70分。

文科傾向於背誦記憶,理科傾向於理解和思維。

周海燕當年文理分科的時候還不是太懂兩者之間的區別,只是很多人都說女孩子學理科後期會非常吃力,她便隨大流選了文科。

有別於後世偏向服務崗的文科,此時文科還是非常吃香的,管理崗位大多都是文科,且不論最終選什麽專業,起碼分數是要超過重本線的。

周海燕認認真真給自己做了規劃,每一門成績應該達到什麽水平,列出自己薄弱的地方重點突擊。前世她第一次參加高考考了540,離重本差二十分左右。第二次覆讀不知是因壓力過大還是做工耽誤了學習,考得還不如第一次。如今時光重來,她必須抓緊時間提高分數。

*

這幾天張芳芳累都要累死了,上班反而成了最輕松的事兒。宋青書接連幾天沒見到周海燕本以為張芳芳起碼要問一聲,誰知道張芳芳從頭到尾像沒周海燕這個女兒一樣,不要說關心連句抱怨也沒有。起初他還想著要不要出去找找,但話頭一打開,張芳芳就又哭又鬧,說他見不得她過兩天安生日子,他也索性就不做這個好人。

母女鬥法,關他什麽事兒?

直到又過了兩天宋佳慧先忍不住了:“張阿姨,那個誰……不回來了?”

張芳芳從鞋櫃上拿過鑰匙:“嗯。”

“嗯是什麽意思?”

“她想去哪兒去哪兒,她又不認我這個媽,死在外面和我有什麽關系?”

宋佳慧:“……”得,她還不如不問呢,腦子有病是遺傳吧?

不過話說回來,周海燕不回來了是不是意味著她錢盒裏的零花錢都歸自己了?幾十塊呢,張芳芳肯定背著自己偷偷給她錢了!這對母女都一個模樣,心裏藏著奸!

周海燕中午下課潛伏回去拿了幾件換洗衣服,張芳芳和宋青書都不在家,估計是在單位午休。

房間裏推門進去一股食物腐敗的味道迎面而來,果然走到廚房,水槽裏的碗筷不知道堆了多久,黑色的小飛蟲盤踞之上。周海燕泛著惡心洗了碗筷,把地面也收拾了一下。其實她並不想做這一切,邋遢鬼就應該在自己造出來的垃圾堆裏發爛發臭,但她想著這是最後一次,所以也就沒有那麽有所謂。

周海燕的爺爺奶奶是很愛幹凈的人,所以小小的她初到父母身邊格外不適應,想要什麽不敢說,洗了腳襪子緊緊攥在手心不知道放哪兒,吃根冰棍都害怕被罵要把紙殼子塞在沙發下,爸爸解決這件事的方法是哈哈一笑,帶她去買更多的冰棍,媽媽則是罵她小家子氣,不大方。

她確實一直不怎麽大方,總是不由自主的猜測對方到底是真誠是客套還是浮於表面的虛與委蛇,她不信任任何人,因為她在父母身上沒有感覺到準確的愛。相反她的母親,給了她最惡毒的詞匯和最多的侮辱。

後世有一條新聞讓周海燕印象深刻,消防人員在樓頂拯救輕生少年時,母親掙脫所有人手沖了上去,本來已經準備下來的少年轉身一躍而下。

當時的討論分為兩派,一派質疑母親在兒子生前對其使用了語言暴力,至少在孩子死亡前她有無數機會阻止事件的發生。另一派卻說孩子承受能力太低,這樣的孩子就算走上社會也會遇見各種事情最終走上輕生這條道路。當然兩派的統一意見都是死者已矣,不要再對那位失去孩子的母親進行網曝。

然而真的能夠停歇嗎?當知情的不知情的所有人用怪異或者同情的眼神投向這位母親的時候,她會是怎樣的想法?

也許是自己思想陰暗,周海燕認為在這位母親的潛意識裏她的確是想把孩子逼死的,只是沒想到這件事情會成了真。

不光她,其實很多家長都是這樣的,自己過的痛苦又有生的欲望,於是把死欲轉移到孩子身上,貪婪的吮吸孩子的生命。原因無非有兩點,第一個確實不怎麽愛這個孩子。第二個唯有孩子能全心全意信賴自己並且逆來順受。

別人產生了痛苦,他們的痛苦就會減弱。

有人說那母親時候肯定後悔了,因為父母肯定都不希望孩子死。在周海燕看來未必,他們後悔的是這件事帶來的後果,是自此失去了養老的工具,後悔承擔社會的壓力以及身敗名裂的可能。同時失去一個沙包失去一靶子,失去了發洩情緒的渠道,而不是那個沙包和靶子本身。

同樣的事情也時常發生在周海燕自己身上,很早以前鐵路局托兒所辦了一個舞蹈班,家屬院很多孩子都去那裏跳舞,周海燕也不例外。但訓練時間在周末和張芳芳打牌時間有所沖突,張芳芳也不說自己沒時間送她,就在舞蹈室背後和一群家長說周海燕壞話,別的孩子那叫眼波流動,而她就是死魚眼眼大無神,別的孩子那叫身段柔軟,到她就是硬木樁提線小醜。當著她的面也說:“喏,你看我女兒跳得什麽玩意兒,還是你有福氣,教出來的孩子這麽有靈氣。”

換來別人三兩聲嗤笑以及評頭論足,逼得周海燕自信心崩潰不得不主動放棄跳舞。

是因為她真的不喜歡嗎?又是她真的跳的不好嗎?不是,不過是張芳芳不想帶她去,又不願背上耽擱孩子的名頭,只有把她定義成‘不好’,才可以心安理得不在她身上花錢花時間。

所以,那個孩子是因為一次數落才從橋上跳了下去嗎?不,不是的,是積年累月成百上千次的PUA!

但凡這個孩子沒有一時氣惱選擇輕生,如她一般長到了成年,那麽就會換來另一個局面,也許幸運的擁有一個還算不錯的未來,幸運的離父母遠去,只需要進行每年一兩次的客套寒暄,但只是說到曾經那些事情,就會換來對方輕飄飄的‘有這回事嗎’‘我忘了’‘你怎麽還記著’的話語,再次擊敗內心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堡壘,最後還要添上一句,“你怎麽這麽記仇?”

周海燕經歷過這一切,她太清楚這個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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